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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走过60年】江河作证

发布日期:2025-07-08     信息来源:公司机关   作者:段雅芩   字号:[ ]

“你摸摸这帆布包上的褶皱,像不像大渡河的波纹?”老戚头把手里的铝皮饭盒往我面前一推,绿皮漆剥落的行军水壶在展台上叮当作响。

水电七局陈列馆的历史长廊里,泛黄的图纸和老式测量仪静静躺着,被午后斜阳镀上一层金箔。

1967年,龚嘴水电站明渠施工现场

我忽然想起六年前第一次贴近它们,经纬仪上斑驳的锈迹似在四十公分外呼吸,每一次吐纳都带出1966年龚嘴水电站的晨雾。工程车穿越晨雾、碾过横断山脉,开山劈石的轰鸣声惊醒了沉睡千年的黄土。老照片里的青年们裸露着结实的臂膀,铁锤砸向钢钎迸出的火星,落在记录本上,就成了“比原计划提前41天”的记录。

“那年大伙儿用炸药凿导流洞,硫磺味能把鼻孔烧出洞来。”老戚头摸着展台上锈迹斑斑的凿岩机,仿佛触摸着久别重逢的战友。他的食指关节因常年握风镐而变形,却在玻璃上投下温柔的剪影。“水泥也需要靠人工搬,肩背磨破了皮,水泥灰混着汗,在伤口上结了痂,每走一步都像是千百根生锈的针顺着脊椎往骨髓里钻,我总想偷偷地倒掉一些,却经常被老班长抓到,要求我一粒灰都不能少,但他又会偷偷给我减重……”我仿佛看到年轻的学徒不堪重负,偷偷卸下半袋水泥想偷减分量,却被老班长严厉喝止:“龚嘴的坝基是咱们的骨头垫的!”远处,第一方混凝土正顺着铁槽注入坝基,像一条银龙咬穿了群山,年轻的学徒受教地摸了摸背后结痂的皮肉,咧开干裂的嘴:“等到泄洪开闸的那天,老子要站到水里,让大渡河给这身疤抛光!”那些浸透硝烟与汗水的日子,被岁月酿成了琥珀色的故事,在陈列馆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清晰。

“三峡工程永久船闸地面混凝土浇筑时的月光格外清亮。”老戚头望着陈列馆墙上三峡工程的巨幅照片,像是透过照片看见二十多年前的施工现场,那些记忆被江鸥振翅拍回老戚头年迈的嗓音里,混凝土搅拌车排成长龙,红色安全帽在探照灯下汇成星河。

项目总工指着正在浇筑的地方说:“浇筑前测温度,这一仓混凝土温度必须控制在14℃内。”他上衣口袋里常年装着温度计,袖口染着永不褪色的水泥灰。当最后一车混凝土注入闸首边墙收面时,晨曦正刺破夔门云雾,江鸥掠过新浇筑的坝体,在初凝的混凝土表面投下轻快的掠影。

这夜浇筑的混凝土,在长江水系的律动中凝固成月光标本,尽心尽责地记录着建设者的故事,在十余年后于锦屏山的泥石流中,那些钙化的月光突然显影:锦屏一级水电站CV标项目会计小李颤抖的手臂紧搂保险柜,他的手温唤醒的不仅是老戚头关于三峡工程浇筑夜的月光,更有长江水系埋藏的惊雷。我仿佛又闻到8月30日晚上自己深蓝工装上浸透的泥土腥味,山神暴怒的咆哮声撕碎了有条不紊施工的承诺,会计小李缩在财务室角落里,双手紧扣保险柜铜钮,泥浆已漫过他第三枚衬衫纽扣。“里面是七十六个兄弟的工资卡。”他咧开嘴露出沾着泥渍的牙,手电筒冷光里,我们轮番抱着保险柜。

小李哼起走调的《咱们工人有力量》,每段副歌都夹着新塌方的闷响。黎明前最冷的时辰,办公室老杨蹚着齐膝泥流送来姜汤,搪瓷缸里漂着几缕发票残角,说是从被埋的票据室里抢救的“调味料”。

三十天后,我在重建的财务室看见保险柜内侧的刮痕——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,既像小李走调的歌声磨出的凹槽,又像雅砻江上涌时留在山壁的潮纹,凹槽和潮纹的褶皱里,都积蓄着重建、新生的养料,山崖上被泥石流劈断的树干,从伤口处抽出鹅黄的新芽。

锦屏二级水电站引水洞堵水施工

而此时同一座山脉的地底深处,锦屏二级水电站的地下引水隧洞正在解答又一个世界级的技术难题。我在2500米深的地下洞室仰望弧形顶拱,钢铁锚杆特有的气味混合着岩层渗水的清凉。安全员小韩的激光笔在岩壁上画出红色光斑:“这儿每根锚杆都牵着至少21吨拉力。”他的对讲机里传来四川话、云南腔和东北大碴子味的混响,不同方言在拱顶碰撞交融,谱写成地下交响诗。当480万千瓦水轮机组开始运转时,震动的频率与建设者们的心跳同频共振,“截弯取直”不再是技术方案上的墨色空想。

我还认识第三代水电人小王。他祖父参加过龚嘴水电站建设,父亲参与过三峡工程截流。这个四舍五入“00后”小青年的笔记本电脑里存着三维建模图,战术背心上别着中巴两国国旗徽章。“你看这引水隧洞的围岩分类”,他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优美弧线,“和爷爷手绘的地质剖面图是不是异曲同工?”朝阳把喀喇昆仑山脉染成玫瑰金时,中巴两国工人正在营地空地上包粽子,蒸腾的热气惊起岩壁间晨巡的岩羊,蹄声与工程车的轰鸣遥相回响。小王放下笔记本,拿起绿粽叶开始指导当地雇员包粽子,还不忘扭头冲我补一句,“爷爷的罗盘指向长江,我的定位仪校准印度河。”

暮色自锦江升起时,我的电脑界面正将金沙江的汛期、京张高铁的轨道、茅洲河的月光,逐一凝固成A4纸上沉默的三号仿宋GB2312字体。

夜幕下白鹤滩

记者老田在这时发给我《夜幕下的白鹤滩》,我将照片点开、放大,像素颗粒在眼前重构出世界在建规模最大、技术难度最高的水电站建设现场,金沙江在镜头外奔涌的潮吼似乎穿透屏幕,探照灯在混凝土坝体切割出锐利的金色切线,光源明亮,像星子的尾巴;黑色的远山如巨兽收拢的脊背,将夜穹压成倒悬的深渊,老田说按下快门时,仿佛听见金沙江在世界最大地下厂房里唱歌儿,看不见的歌声和看不见的电流一起,激活了“西电东送”那头高质量发展的脉搏。我却只能摩挲鼠标垫,盯着打印机将仿宋字体蚀刻成一摞长长的发言。我很羡慕老田,他的镜头能够捕捉泄洪洞飞溅的霓虹,他的快门能截留大江大河的体温;而我只有困在格子间的肉身,六感所及之处皆是硒鼓碳粉覆着的蓝光屏幕。某天我忽地从蓝光屏幕里发现,三号仿宋字体从885万元变成了326亿元,我鬼使神差地调出历年工作会材料,经年的数字跃迁藏着企业发展的密码。老田的照片记录着七局人安全帽上的星霜,但我的电脑屏幕上,60年的营收曲线正沿着江河的走向起伏,我不是趴在纸页间的蚂蚁,而是用标点符号给时光断层做岩芯取样的技术员,用最严谨的文书格式镌刻企业的年轮。

陈列馆里,龚嘴电站时期的英文打字机和《增产节约报》突然闯入记忆;而今会议室里,高清投影正在勾勒雅鲁藏布江水电梯级开发的蓝图。老戚头变形的手指点触显示屏,BIM建模的雅鲁藏布江在他瞳孔里奔涌,那些曾被钢笔洇透的工程日志,此刻正在云端生成新的建设档案,智能建造的数据流与老工程日志的钢笔字迹,在时光长河里粼粼相映。

走过荣誉墙,擦得锃亮的鲁班奖杯倒映着“全国五一劳动奖状”的金色徽章。兴隆湖边上,城市灯火次第亮起,每一盏明灯里都跃动着水电人采集的星光。而千里之外的深山峡谷,又有新的机组正在吊装,焊花如雨洒向亘古奔流的江河。(责任编辑 黄琪)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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